周哲通:这只鸡3.8斤左右。
记者:真的假的?
周哲通:真的假的,你称一下就知道。
记者:我们来称一下。
周哲通:3.8斤。
记者:你是怎么练出来的这个?
周哲通:自然而然的,平时抓多了,顾客过来买只鸡,我就这样这样。
现在的周哲通,拥有三个养殖场,不仅成为泽雅镇的致富带头人,还赢得了一个女人的芳心。
周哲通的姑姑: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还有造了房子,他三个兄弟造房子全靠他说了算。
村民:我们村里人都这样说的,眼睛是亮的,都不如那个瞎子。
一个双目失明的年轻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坎坷人生?曾经一心求死的周哲通,到底是如何在深山里创造千万财富的呢?
周哲通的老家在温州市泽雅镇。曾经他是家人的骄傲,20岁出头就开了一个眼镜配件工厂,一年收入好几十万元,不仅是家里最能挣钱的人,也是镇上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村民:都还没这么搞,他就是说也是先行者。
周哲通是家庭收入的支柱,也是镇上人人羡慕的对象。可是1996年由于一场病,他的视力开始急剧下降。
村民:这个打击太大了,作为我现在的话,干脆不活了,说真的。
周哲通:眼睛看东西很模糊很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哲通被查出患有先天性视网膜色素变性,得了这个病,视力会越来越差,最终失明。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当时只有24岁的周哲通彻底打懵了。他卖掉眼镜配件厂四处求医,可花光了积蓄也没有效果。在绝望中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天天喝得烂醉。
周哲通:父母刚开始还是劝我的,后来他们有点不耐烦了,就开始骂了。
周哲通的姑姑:败家子,给你败光了,你还做什么呢?你这样子还做什么呢?就这样说他。
这是周哲通失明前的最后一张照片。1996年,他才24岁,从一个年轻有为的人,变成别人眼中的废人,周哲通不想被人嘲笑,更不想拖累家人,他决定在自己还能模糊看得见的时候,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了结余生。
周哲通:很难去面对,我知道别人对我是关心,但是我听过来觉得那么刺耳。我觉得好像都是有种好像讽刺一样的。
这是泽雅镇海拔最高的一座山,周哲通打听到山里深处有一处废弃的房屋。1996年9月的一天,周哲通偷偷离开家,带着粮食和一台收音机独自进了山。
周哲通:拿着一条竹竿,像这条竹竿,这样就一步一步走上来。有时候走错了,走到草丛里去了,我看见前面没有路了又折回来。
山路难走,周哲通的视力又模糊,一路走一路摔。正常人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周哲通走了整整6个小时。
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当他躺在破房子里等死的时候,又是什么让他放弃轻生的念头,从此敲开财富之门?
1996年9月,跑进深山里的周哲通把自己关在这间废弃的屋子里。在当地人眼里,这间屋子又破又旧,中午也见不到阳光,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恐怖。就在周哲通住进去的第一天晚上,屋里就传来了奇怪的叫声。
周哲通:像鬼叫一样,我听了全身都毛骨悚然那种感觉 ,我正好站在这个窗口,我也就“啊”这样叫起来。
原来,一到晚上,山里就会有奇怪的鸟叫声,听起来非常可怕。为了给自己壮胆,周哲通就站在窗口学鸟叫。
周哲通:你是鬼我也是鬼,我是大鬼。我叫声比你还大。
记者:给自己壮胆?
周哲通:给自己壮胆。
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周哲通对未来彻底失去了希望。住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完全看不见了。周哲通决定实施计划,以死寻求解脱。
周哲通:反正是一个人过一辈子的,现在早点就结束在父母之前,还有个人收尸,等以后了,我说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周哲通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绝食,等待死神降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陪伴他的只有床头的这台收音机。两天两夜过去了,周哲通饿得奄奄一息,可就在这时,收音机传来的声音,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周哲通:里面说一个主人公,那个女人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把那个大肠都切断没有了,但她还是坚强活下来,一刹那之间,想法就马上转变过来。
广播里的故事触动了周哲通。既然一个失去大肠的女人仍坚持活着,自己仅仅失去眼睛,为什么要懦弱地一心寻死呢?周哲通有了求生的欲望。他爬出屋子向村民求救。走了两公里,他才遇到一户人家,找到了这位名叫林成竹的老太太。因为老太太不懂普通话,她的儿子说出了当时的情形。
林成竹老太太的儿子周瑞光:那天阿哲到了我家的时候,看到他很可怜,人也很瘦,一整天还没吃,后来她烧了一碗面条给他吃。
周哲通:给我下了一碗面条,我觉得那碗面是到目前为止我吃到的最美味的一碗。
当时老太太就住在这座房子里。老太太看着周哲通可怜,就收留了他。周哲通终于捡回了一条命,而他在深山里的财富传奇也拉开了帷幕。
1997年的一天,在老太太家没事可干的周哲通,偶然间在广播里听到了一个农业节目,得知温州市民经常来山里买农户的散养鸡。当时,泽雅镇很少有人从事农村养殖业,更没有人靠养鸡挣过钱。周哲通决定用自己的4000块钱积蓄养鸡。这个想法很让人吃惊,因为周哲通眼睛看不见,走路都成问题。
记者:以前你一个人在的时候,就这样下去啊?
周哲通:那是,这就叫投石问路。你不知道啊,这个成语从哪里来,就是从我这里来的。
记者:挺高的呢。
周哲通:我已经投石问路投过了,不怕高。
走路都这么费劲,怎么能养好鸡呢?家里人怕他亏光家底,都上山来劝他回家。母亲劝说无效,就让周哲通的哥哥来劝,可周哲通却非常固执,哥哥一气之下就打了他一耳光。
周哲通:他人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打我,我知道脸上痛了一下,才知道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周哲通的姑姑:他妈妈就是怕他亏本,怕他眼睛看不见,怕他搞不好。
周哲通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更不想成为村民口中一无是处的废人,他铁了心要在山上把鸡养起来。
周哲通:不想依赖别人,看别人的眼色。自己有点钱,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1997年,周哲通请人在这里搭建鸡棚,买了200只鸡苗,没钱请工人,他就自己一个人养起了鸡。眼睛看不见,周哲通是如何靠养鸡创造千万财富的呢?他又经历了怎样的爱情故事呢?
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要养鸡,谈何容易,因为看不见,手就是他的眼睛,但是,像这样的磕磕碰碰,还是司空见惯。
记者:额头上怎么了?
周哲通:看不见,柱子上撞了一下。
记者:是不是身上有好多伤疤?
周哲通:你看这个疤没有?今天碰到是轻一点,重一点又流血了。每次都是这样,老疤还没好,新疤又出来了。
周哲通是个不轻易屈服的人,他总能在绝境中找到办法。看不见鸡在哪里,他就等着天黑让鸡自己进窝。看不见鸡长得好不好,周哲通就时不时请村民帮忙。
周哲通:隔三差五的,我叫别人过来,也是那些村民,帮我看一下鸡是不是都是很活泼的。
村民:我们有空的时候就帮他忙。
记者:这样的时候多不多?是不是经常叫你们?
村民:经常有,他看不见的时候就有。
山里散养的鸡很受城市居民的欢迎。周哲通养的几百只鸡,每年都卖得很好。就这样养了7年,积累了养殖经验和本钱后,2004年,他贷款8万元建了这个养殖场,又请了工人帮忙养鸡,把规模一下子扩大到4000只鸡。可是等到年底鸡全部出栏后,出现了供大于求的情况,到山里来买鸡的市民只买了不到1000只,剩下3000只鸡让他犯了愁。
周哲通:一天我都要六七百元钱给它吃,卖出迟一天,成本就要增加六七百元钱,两天就是1000多元,3天就是2000多元。
鸡卖不出去,进山7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还会欠下十几万的债务。周哲通一着急,就请人到处贴小广告,可贴了两个多月也没有一点效果。就在所有人认为周哲通被打垮了的时候,他再次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中找到了希望。
这里是温州人民广播电台,眼前的这个人叫胡红,是电台节目主持人。2004年底,胡红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温州人民广播电台节目主持人胡红:啊?找我们卖鸡啊?我进电台近20年来,我是第一次碰到要求我们帮助卖鸡的。
打电话的人正是周哲通。走投无路时,他听到了胡红主持的美食节目,他决定打一个热线。
周哲通:我说我是个残疾人,眼睛看不见的,在山上养了一批本地鸡卖不出去,你们这个节目不是有团购吗?我就向你们求救,能不能帮帮忙。
广播电台没有帮人卖鸡的先例,周哲通的请求让胡红非常为难。但是,当胡红了解了周哲通的创业故事后,她非常佩服周哲通。
温州人民广播电台节目主持人胡红:很聪明。很多人可能在创业的时候,碰到了问题,会抱怨会放弃,我觉得他还懂得去寻求帮助,而且找到了非常有效的一种帮助途径,就是希望媒体提供这种援助。
2004年底,在电台、报纸媒体的大力宣传下,一场名为“鸡动人心”的美食援助行动在温州展开了。而义卖活动现场的火爆情形,让周哲通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周哲通:场面太热闹了。很多人就在那里,我来几只,他来几只。虽然眼睛看不见,双目失明,还觉得好像眼前一亮一亮的。
滞销的3000只鸡很快卖光了。媒体的报道打响了周哲通的名气,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自力更生,养鸡创业,成为当地不小的新闻。客户开始主动找上门来,甚至很多人要跟着他一起养鸡。2006年,周哲通建立第二个养殖场。2009年,他又联合五个残疾人建起了第三个养殖场。
周哲通的合伙人:没有一个他,不能养。天下盲人他是最厉害的。
周哲通的合伙人:他养鸡有十几年的技术,我一点都不懂。跟他是靠他。
2009年,周哲通成为温州市的自强模范,每年出栏5万只鸡。周哲通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练就的一身绝活,让他的管理游刃有余。
周哲通:第一秤是220.7斤,第二秤是229.5斤,第三秤、第四秤都是216.5斤,第五秤是185.5斤。(一共)1068.7斤。
员工潘晓珍:我是笔算还没算出来。
记者:你笔算还没算出来?
员工潘晓珍:笔算我才刚开始。
顾客的鸡刚分批称完,周哲通就报出了每一秤和总重量。人们常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周哲通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却让会计都赶不上。
员工潘晓珍:他算出来是多少啊?
周哲通:1068.7斤。
员工潘晓珍:没错,1068.7斤。
周哲通:这也是我第二个绝活,后面还有好多个绝活儿。
除此之外,周哲通还能靠闻鸡粪的气味、听鸡叫的声音,分辨鸡的长势。同时,周哲通的母亲也到山上帮他管理工人。就在周哲通的养鸡事业越来越顺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到来,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电脑语音:温和的温,广州的州,温州市,市场的市。
平常人上网用眼睛看,周哲通上网靠耳朵听。
电脑语音:温州市残疾人联合会欢迎您。
安装上盲人专用的上网软件,周哲通就能在电脑上听新闻,聊天。
周哲通:要适应这个社会必须学会三件事——电脑、驾照、英语。英语我现在已经失学了;驾照,盲人更不能开车;那我只好是上网,这个要努力把它学起来。别人就是样样能,我三样学会一样。
2009年,周哲通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名叫杨蓬的女人,两人在网上聊得非常投机,相互生出了好感。几个月后,两人相约在养鸡场见面。
她就是杨蓬,与周哲通见第一面时,她完全没想到,在网上和自己聊了几个月的人,竟然真的是个盲人。
周哲通的妻子杨蓬:有时候他一句话打完了,我这一句话还没出去,感觉你说用电脑用手机那么熟练的话,一般盲人的话,感觉很难做到的。
2009年夏天,杨蓬突然辞了工作,来养殖场里养鸡,并主动照顾起周哲通的生活。
周哲通的妻子杨蓬:猛一下从一个光明的世界到一个黑暗的环境中,放到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他能够走过来,坚持下来,他真的很需要一个人陪他,一个人帮助他,支持他。
杨蓬专门去了解了周哲通的经历,他的坚强、乐观打动了杨蓬,而在平时的聊天中,她也感觉出周哲通是一个体贴、踏实的男人。
周哲通的妻子杨蓬:我那时候已经下决心要跟他在一起。我是他的眼睛,是他的拐杖,走哪里带哪里。
2009年,他们结了婚。周哲通多了一双眼睛和一个得力帮手,完全没了后顾之忧,他决定把事业做大。
周哲通了解到,市场上有一种三黄鸡很受食品加工厂的欢迎,但是货源很多来自外地。他想到成立三黄鸡合作社。周哲通的这个想法刚提出,就吸引了一个人的关注。
周哲通的合伙人李龙刚:虽说他人是个盲人,他的思想是比较超前的。温州这个市场这个养殖业欠缺,能补这一块儿,能把温州这个农业补充这一块儿,这就是他的独到之处。
周哲通对本地市场熟悉,又有十几年的养殖经验,这为他吸引了两个生意伙伴。2009年,合作社正式成立。合作社给农户提供鸡苗、兽药、技术指导,并签订包回收合同,保证农户每只鸡2元钱的利润,这一下子就吸引了28位农户参与。当地残联知道周哲通成立合作社的消息后,主动为他和食品加工企业牵线搭桥。
温州市瓯海区残疾人联合会理事长刘岳松:盲人是残疾人各种类别当中我觉得是最困难的。叫他这样的人,走自谋职业,办养鸡场,困难比其他类别的残疾人还困难得多。
食品加工企业经理:瓯海区残联他们介绍的,再说,我们也需要大批量的原材料做熏鸡用。
2010年,周哲通出栏活鸡60万只,年销售额上千万。在周哲通的带动下,当地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了养鸡行业。周哲通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变成了当地的致富带头人,他重新获得了人们的尊重。2010年,女儿的出生,给周哲通带来了更多的快乐和新的希望。
编导:谭思晨
摄像:邓贻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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