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支骑行团队里,杨丽是身材最矮小的,然而好强的她却在每次需要野炊时,都主动背上近10斤的大铁锅。就是这种要强的个性,2002年,杨丽选择远离家乡,在重庆做一名拓展培训老师,同时还经营了一家广告公司。
朋友赵单:她工作的时候有点工作狂,有点这样的,工作狂。她玩的时候,真的也像个疯子一样,她就是这个性格。
杨丽:填充满每一个时间。躺到床上就只想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跟着太阳一起奔跑。那段日子还是蛮好的,因为毕竟一个人吧,然后也算是事业型的那种。
杨丽的丈夫当时还是戍边军人,2006年10月杨丽生孩子,刚满月就把儿子送回了老家,她留在重庆继续打拼。
杨丽:临产前第四天,我从岗位上下来,我老公呢,就是在我临产前的一个星期回到家的,请了长假。满月第四天他回到了部队,然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然而,杨丽没想到,这种忙碌又幸福的生活,就在两年后戛然而止。
杨丽:真的有点不想回忆那段了。放在内心里边吧,这是一辈子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是这样子的。
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回忆,让杨丽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更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2008年,杨丽忙里偷闲回家探亲,她最想看到的就是儿子。然而,当她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太对劲。
杨丽:发现身高还是那样子,因为过年的时候,就是满周岁的时候嘛,就量了一下是七十几公分,但是基本上还是那样子。
按照婴儿体检标准,男孩在一岁到两岁的这一年间,至少要长高10厘米,而杨丽的儿子,却一年都没有变化。她赶紧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问题比她想象得严重得多。
杨丽:还有血铅中毒,还有什么严重缺钙怎么怎么的,医生说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带的,你怀着孩子是怎么弄的,那到底做了一些什么。
血铅中毒、贫血、发育迟缓,检查出的问题越来越多。就连生活中常见的清凉油、樟脑丸都不能接触,否则会引起内出血,危急生命。
而更让杨丽崩溃的,是因为长期不能陪在身边,孩子对她感情上的疏离。
杨丽:后面我要开车即将要走的时候,然后我看到他就在阳台那里喊“阿姨,拜拜”。好难受的,真是只是生他没养他。
2009年9月,杨丽放下工作回到老家贵州省铜仁市。买菜、做饭、收拾家务,她过上了家庭主妇的生活。但是孩子持续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杨丽借钱和朋友投资电子路牌生意,却因为引进的设备不符合规格而失败,欠下了140万元。
杨丽:要还啊,作为一个工薪阶层,一百多万你怎么去还。
生意失败欠了140万元,孩子也还需要照顾,杨丽该如何支撑下去?
2010年,杨丽和妹妹开了一家民俗特产店,生意不温不火,要还清那140万元巨债,还是个遥不可及的事。不过她注意到,每年11月份,全贵州省的民俗特产从业者都会关注一个赛事。
经销商:两赛一会基本上属于我们这个行业的一个最重要的赛事,因为他筛选全省最好的人工巧匠,包括工艺作品。
贵州省旅游商品设计大赛、旅游商品能工巧匠选拔大赛及展销会,又叫“两赛一会”,能在这个活动中拿到奖,对民俗工艺品经营者来说无疑是个成名的捷径。
杨丽:拿到特等奖啊一二三等奖就相当于是一个很高的荣誉了,最起码你要整合一些资源啊,然后要对外推荐啊,都可以通过这样一个平台。
谁也没想到,杨丽竟然也搭上了这个平台,并且把一片叶子卖到了七千元。
2011年刚过完年,杨丽就开始天天往偏远山村跑,想要寻找到能拿来参赛的东西。却发现,从服装乐器,到银饰刺绣,凡是她所能看到的,都已经在两赛一会中展示过了。
杨丽:也一直在想,也没有什么突破。然后也想不到,到底怎么做才能够做得更特别。
那么更特别的东西,要去哪儿找呢?转机,就在她一次骑行中出现了。
2011年5月的一天,户外骑行时一个小意外,给了杨丽启发。
杨丽:不经意间被一种叶子刮了一下,扎了一下,它有一种刺。我还把它挑下来,我还扎了一下叶子,看了看。
就是往叶片上扎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杨丽有了灵感,她要用叶片,做出一种人们从没有见过的东西。
从那以后,杨丽一个人成天往深山老林里跑,每次都要摘上几十片树叶回家,把树叶洗干净后,煮了泡,泡了又煮,然后还用牙刷、毛刷在上面反复地刷。
记者:我可以试一下吗?
杨丽:可以,小心。
记者:我特别怕把它弄碎,好薄弱的感觉。
杨丽:小心哦,要不然前功尽弃了。
记者:是不是哪怕在最后一步破一点点都前功尽弃了?
杨丽:有可能。
记者:这实在是……这么说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杨丽:必须小心翼翼。好了,成功。
杨丽这样精雕细琢的处理树叶,到底要做什么,能让一片叶子卖到七千元?这甚至让她抱着十足信心,走出了上次生意失败的阴霾。
把树叶刷掉叶肉,晾干,就剩下了这么一张薄如蝉翼的干叶脉片。然后,把熬好的米浆涂在叶脉上,原本还是镂空的叶脉就变的跟纸片一样了。但是,这距离杨丽想要的效果,还差得很远。
杨丽:这是脆的。对吧?你看像这个,不管怎么样,它不会断,你看到没?
叶脉干了,一碰就断,这个关键问题不解决,后面的想法都是空谈。可怎么把叶脉片变得像布一样柔软,杨丽实在没招了。
杨丽:我已经只能做到这个状态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够把这个东西做出来。
申敏是贵州省两赛一会的专家评审,杨丽在实在没办法时找到了他,申敏的一句话,给杨丽带来了转机,并且最终把一片叶子卖到七千元。
申敏:本身树叶也是弱碱性的,在处理的过程中得用强碱,而碱性非常强的纤维它是非常脆的,那么中和掉碱性最有效的自然是酸。放在蒸笼里面用醋在下面熏,用醋浸泡,在醋里面煮。
申敏提出的,仅仅是个概念。到底用什么醋?能不能起到作用?他们两个谁都不清楚。此时,距离比赛还剩20多天,杨丽能做出来吗?
记者:20多天对你来说紧迫吗?
杨丽:太紧迫了,所以我感觉应该需要1年或者是更长的时间,或者最起码要2个月,3个月。其实我心里是没有底的,我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错过了这次机会,杨丽就要再等一年。她开始了疯狂的实验。把采下来的树叶马上煮了,然后用醋一遍又一遍地蒸,没白没黑地试。
妹妹:这里放一盆,就是要弄叶子处理的那种药水,还有叶子也是到处乱放,反正挺乱的。
员工:有时候忙的很晚,十一二点那时候,经常性的这样。
杨丽:就是这样反复试出来的。
记者:你反复了多少次?
杨丽:最起码有上百次吧,数都数不清了。
2011年11月,杨丽终于在比赛的前一天,用上学时学到的刺绣技术,在两赛一会上拿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作品—叶脉绣,震惊了贵州省的手工艺业界。
经销商:非常非常特别,我们看了之后当时就有点震惊。我们就想在树叶上面绣这个,大叶片上去肉绣上,这种技法肯定是很高超的,绣出来的画也非常自然灵动。
杨丽也因此获得了2011年两赛一会“贵州名匠”特等奖,媒体的报道,让她的知名度大大提高。
因为做工复杂,成品率底,一年最多能生产两三百片,叶脉绣作为高端工艺品,卖到了贵州的精品工艺品店。
经销商:因为他跟传统的一些屏风,一些小屏风组合在一起,那么这个审美性也有,技艺性也有,民族的传承性也有,所以我觉得他这个还是具有奢侈品的特征,这个价格卖得上去。
记者:最贵能卖多少钱?
经销商:好象有六七千的吧。
此外,杨丽还跟着贵州省手工艺展销团,把叶脉绣卖到了美国、日本等国家,她也把产品放在自己的店里销售。最贵的一片能卖到七千元,最便宜也要两千元。
虽然名气有了,但叶脉绣的市场太小,杨丽必须要找机会增加产品种类。2012年,一个243万元的订单送到了杨丽眼前。
杨丽:他就加工一些绣品,然后有机绣的,有手绣的,什么都有。但是是一年持续不断地给他做。
在杨丽看来,这是个丰富产品种类的好机会。但整个公司只有杨丽、她的妹妹,和一个销售员。要完成这笔订单,变得相当困难。
杨丽:其实当时接的时候我没底,我硬生地接了,那时候很紧张,因为你那就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240多万。
员工:都需要人去做,手工的,都必须要一针一线的做,想快也快不了。
没钱招工,自己又做不过来,杨丽该如何完成这笔订单?
就在这时,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杨丽:我回来带孩子,儿子从阿姨叫到我妈妈,然后后面介绍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妈妈,就这样说,那时候觉得心里好温暖。我就希望孩子身边能有妈妈。
贵州省是劳务输出大省,有了孩子之后,还要不要再出去打工,成了很多妈妈们最纠结的问题。
农民:在家又没有事做,挣不了钱,特别想出去,出去了又照顾不了家里面。特别矛盾。
杨丽对此也深有同感,何不让她们留下来,在家里靠刺绣赚钱呢?
2012年5月,杨丽得到了由铜仁市妇联下发的妇女小额担保贷款。
贵州省铜仁市妇联主席刘艳阳:妇女小额担保贷款是中央对我们西部贫困地区妇女发展的一项惠民政策,它主要是解决我们妇女在发展当中的一些资金的瓶颈问题,我们铜仁是贵州经济发展比较滞后的地方,所以我们对这项工作非常的重视,像杨丽是在发展过程中存在一些资金的困难,我们就给他解决了二十五万的妇女小额担保贷款。
杨丽利用这笔钱,把生产材料免费下发到农村,做好后再收购回来。带动了500多名农村妇女在家干活,涉及6个村。
这是杨丽在农村培养的一只民俗表演团队,专门在铜仁市的各大旅游景点演出,带动民俗工艺品店的销售。除了叶脉绣,杨丽还发展了民族服饰、包袋、鞋垫等一百多种产品。2013年,公司年销售额达到了900多万元。
当初为了孩子回家创业,这也是杨丽前进的最大动力。到如今,杨丽的事业步入正轨,面对镜头,杨丽说,她还有一个心愿。
杨丽:我很对不起他,而且,我很爱他。我只希望有一天,他能大声地对我说,妈妈我爱你。这是他一直说不出来的。但是,他能照顾我,给我打水,还能给我做蛋炒饭。他哪怕长不高,他就是独一无二的他自己。他就是杨丽的儿子。儿子现在跳街舞,他很喜欢,一听到音乐就摇来摇去的,特别好。儿子现在长高了,虽然只有到同龄孩子的脖子这个地方,但是他长了呀,这就是奇迹啊,有没有太大的成就真的无所谓,他能够好好地照顾他自己,我就觉得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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